昨晚，佩斯致電來告訴我，她於早兩個星期前結婚了。我又驚又喜，想不到居然會有學生跟我同年結婚！
佩斯乃應屆的中五畢業生，初中時我曾當她的班主任，自此一直有向我傾吐心事。
她讀小學時便隨家人從海南島來港定居，入讀觀塘某學校，認識了思勤。初時只是普通朋友，後來大家都轉了校，聯絡便減少了。佩斯讀中三那年，思勤要移民美國，她趕去送機，雙方交換了地址，保持書信往來。
每逢暑假，思勤便回港小住，兩人的感情就在那時開始。
我不鼓勵中學生拍拖，但亦不會拆散小戀人。佩斯年紀比一般中學生大兩年，思想亦較成熟，成績一直保持水準，況且她男友經常不在香港，相信不會怎樣剝削她的讀書時間，所以我也沒有勸阻她與思勤的交往。她對我頗信任，偶爾會告訴我她戀情的發展。
她亦告訴我她有一個心願，便是到外國讀書。但獨自撫養她三兄妹的媽媽，根本沒法提供這筆龐大的教育費，只有長期在大陸工作的爸爸，才能給她經濟支持，助她完成心願。
我知道了後，鼓勵佩斯主動寫信給爸爸。縱使分隔兩地，縱使感情淡薄，始終是親人，不妨告訴他自己長久以來的心願，看爸爸有何答覆，成功與否也不打緊，總之自己盡了力便行。
結果，她爸爸答應資助她第一、第二年的學費及生活費，其他的得靠她自己努力籌措。佩斯當然高興，思勤亦趕忙在這暑假回港，助她辦理申請。在一次安排下，我終於見到思勤。他比佩斯大三年，成熟，談吐溫文，現在經營父親的餐館分店。佩斯跟他交往，我也放心。
當時他倆未有向我透露佳期，因此，昨晚當佩斯告訴我，他們已註冊結婚了，真有點驚訝。雖然兩人年紀尚輕，成立小家庭似過早了，但我還是會送上祝福的，希望他們能經得起時間的考驗，永遠保守婚姻的承諾。
不止一次在學生的周記裡讀到一堆堆怨言。
「學校能否輕鬆一點呢？不少學校都容許學生戴耳環、頸鏈回校，只要是不太誇張的便可以。我們則連穿耳也不可，真不公平！」
「昨日我給訓導老師責罵，她說我的校服裙太短，唉！其實，短裙子更令人感覺清爽活潑，為甚麼要我們扮到像修女似呢？」
「校方為何要干涉我們拍拖呢？每個人都有自由選擇生活的方式吧？我認為自己可以學業與愛情兩者兼顧。連我父母也不反對我拍拖，老師又有甚麼權呀？」
學生對學校往往有無盡的不滿，只因校規多。她們認為自由盡喪，深深不忿，殊不知原來管嚴厲是必須的。
最近與一位轉了校的舊學生卓緻閒談。她告訴我自從轉校以後，她才明白舊校的好處。現在她每天回校都要先祈禱，因為在這所學校，甚麼事情也有可能發生。
她形容這是一所完全沒有秩序的學校。學生帶著傳呼機、Discman、Gameboy回來上課。課室是他們的遊樂場，聽課的人寥寥可數，大部分同學都是「形在神不在」，不放老師在眼內。
女學生每天都花枝招展的回校，裙子短得無可再短，身上掛滿飾物，髮型千變萬化，五顏六色。她們性格豪放，不拘小節，公然與男同學擁抱親熱，甚至坦言雙方關係非比尋常，面對這些同學，卓緻只有低頭嘆息。
她最害怕的還是經常在放學時見到的一群大漢。這批來歷不明的男子，貌非善類，常守候在校門前，間中亦會持著類似攻擊性武器的東西。
初次見到這群「危險人物」，卓緻立刻告訴老師，但於事無補。
她說學校雖有訓導組，亦有記過制度，但沒有阻嚇作用。有學生一個學期被記百多個缺點卻不會被趕出校，因為所有缺點、小過及大過，都會在一個學期後全被「洗掉」，這無形中助長該學生繼續在校內胡作非為。
卓緻常自責沒有珍惜舊校提供的良好讀書環境，只覺當初身在福中不知福，現在後悔莫及，並託我奉勸各同學要惜福！
暑假第一天，我約了小斯午膳，然後上我家替我補習烹飪。
婚前我沒有正式煮過一餐有有湯的飯，婚後我卻要天天擔任「一家之煮」，才知道這項任務並不容易。小斯曾告訴我，她十歲便開始擔任家中大廚，甚麼菜都難不到她。碰巧最近她閒著，我便誠意邀請她當我的烹飪老師。
小斯非常興奮，邊指導我邊嘻嘻笑道︰「真開心！終於有一樣東西是我懂你不懂的。」
我答道︰「老師也是普通人，並非樣樣皆能！」
短短個多小時，她便教了我煲湯、包雲吞及幾個家常小菜。臨走時，她又道︰「能教Miss煮飯，真有成功感！」
「是嗎？你要時常來，我才可多給你成功感！」我笑道。
看著面前這亭亭玉立的可愛女孩，誰會猜到她是曾經令我非常煩惱的學生呢？
第一年任教，便擔任小斯的社會科老師，每次踏進她那班房，我都有點恐懼，原因是班裡有些頑劣的學生，而小斯便是其中一個。
那時的小斯，對同學及老師都一視同仁，態度奇差。心情壞時，她會大力關課室門或擲鐵筆盒發洩。我授課時她則逗同學說話，當老師不存在。一次，她更在測驗時作弊，我把此事交由訓導組處理，她被記了小過。自此，她對我更是不瞅不睬。
升上中二後，小斯的脾氣收斂了，見到我會展露笑容，偶然也跟我聊天，我才發覺她原來是個活潑健談的女孩子。後來，她與同學一起參加我舉辦的活動，接觸多了，師生情誼亦漸漸鞏固。
中五畢業離校後，她仍與我保持聯絡。她找到第一份工作，也不忘告訴我。她第一次拍拖，便與我分享感受。我結婚，她偕男友來觀禮，飲喜酒。我開始「煮婦」生涯，她來擔任我的烹飪導師。
將來我誕下孩子，她還要來作我孩子的「契姐」呢！
當日的頑劣學生，如今變成我的朋友，一切都來得自然、真摯。類似的故事，也會發生在身為老師的你身上，只要你願意付出時間和耐性。
聖誕節時，收到舊學生寄來的聖誕卡，分外高興。畢業多年的學生，仍不忘寄來賀卡問候，或致電相約舊，證明的確長情。
這樣的學生為數不多，大部分學生，畢業後便消失影蹤。偶爾在街上踫到了，肯跟你打個招呼，寒暄一番已算「俾面」。有些對你視而不見，在你身邊輕擦過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，更令你難受。
我們的校友中，有些在事業上已有一定成就，在社會上的知名度亦算高。其中有一位，我們暫且叫她做趙小棠。小棠畢業已有一段日子，在傳播界中打滾數年，漸漸創出佳績，過她的老師都引以為榮。雖然傳媒報道說小棠待人傲慢無禮，人緣甚差，但老師都不大相信，尤其是姚老師。她曾任小棠的班主任，每閱到有關小棠的不利消息，都為她辯護，認為是別人惡意中傷她。
十二月中，姚老師和鄧老師因事到某電台，臨走時巧遇趙小棠，她正與一唱片騎師談話，似乎沒有察覺她們。兩位老師非常興奮，認為機不可失，上前笑咪咪的跟她道︰「喂！小棠！認得我們嗎？」
趙小棠轉過頭來，盯了她倆一眼，木無表情，語調冷冷的道︰「不認得！沒有印象！現在我不方便跟你們說話。」然後她繼續跟身邊的人談話。兩位老師尷尬地互相對望，悄悄離去。
「我的樣子變了許多嗎？」姚老師大惑不解的問鄧老師。「我教了她好幾年，又做過她班主任，她怎會完全不認得我呢？或許我真的變了。」
「你並沒有改變，變的是小棠。」鄧老師道。是甚麼令小棠變得冷酷無情呢？還是，只不過是老師在「自作多情」呢？數年的中學校園生活，數載的師生情，難道沒半點兒值得回味、珍惜嗎？
我們期望學生踏足社會，在工作中吸取經驗，豐富自己閱歷，但絕不希望學生被工作或其他經歷磨練得連基本的「人情味」也喪失。
每個人一生都會嘗遍各樣情──親情、友情、師生情、愛情。倘若一個人缺乏感情，或不肯「動情」，他如何能處理一生中的各段情呢？
又是一年一度的明愛賣物會。星期六早上，姚老師與方sir率領一大學生，在花墟球場佈置攤位，直至下午五時才大功告成。解散學生後，姚老師獨自在攤位等候學生范美存。
明早，在賣物會揭幕前，評判團會在場內參觀，為攤位設計比賽評分。姚老師每年都會挑選一名有參與設計的學生，向評判團介紹攤位。今年她揀了范美存，因為美存有積極參與設計的工作，做事有條理，而且一向待人有禮，斯文大方。她唯一的弱點是有些害羞，今次揀選她，正好鍛煉她的膽量，而美存亦願意接受挑戰。
本約定美存今天四時半到攤位來向校長背誦講稿，怎料直至五時半，她仍未到，校長都早已走了。
發生了甚麼事呢？忘了時間？迷了路？還是仍未背熟講稿，不敢來呢？
翌晨七時正，所有學校的工作人員已到齊，在攤位擺放獎品，掛上遊戲名牌。姚老師四處張望，仍未見美存蹤影。
七時半，美存姍姍而來，面色難看之極。原來她昨天發燒，所以不能應約，今天仍有微燒，但不得不來。姚老師關切的問她︰「你仍能上陣嗎？」
「行的。我試背一次吧。」美存開始背誦起來，卻是斷斷續續的。姚老師拍拍她的肩，著她自行練習一會。二十分鐘後，美存再向她背誦，表現較好，但間有停頓。就在這時，校長上前來道：「評判快來了，你背一次給我聽聽吧。」美存急忙開始，但愈急便愈糟，背了兩句便啞口無言。校長搖搖頭，失望地走開了。姚老師立刻安撫美存，並把手上的工作交給同事，跟美存一起練習。
九時左右，評判來了。美存挺起胸膛，微笑著向評判介紹攤位。方sir把一切看在眼裡，問姚老師道︰「為何你揀范美存而不揀梁幗英呢？梁幗英有演說經驗，若讓她來介紹攤位，你便不用這樣辛苦。」
「梁幗英有太多機會表現自己了。范美存卻因為欠缺膽量和自信，所以沒有人給予她機會，沒有人願花時間訓練她，助她克服弱點。今次的經驗對她來說是很寶貴的，我認為我的決定沒有錯。」姚老師微笑道。